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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踢到鐵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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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踢到鐵板

葉青才把筷子拿起來要吃殺豬菜呢, 這下又吃不成了。

她就是想吃一口新鮮宰殺的野豬肉,她容易麽?

葉青都無奈了,因為外頭這個人一告狀, 屋子裏所有的大隊幹部都齊刷刷地放下碗筷站了起來, 她要是再坐著吃就不像話了。

見大家都往外走,葉青也只好跟上去。

門外李娟正高擡著下巴, 一臉得意地瞪著人群中的殷霜;

而殷霜則是滿臉的震驚憤恨,完全不敢相信李娟竟然會幹出當眾舉報她這樣的蠢事兒!

屯子裏的這些社員們都大吃一驚, 一聽說還有一頭野豬,手裏的殺豬菜都顧不上吃了,齊刷刷地跑了過來激動詢問:

“哪兒呢,藏哪兒呢?那還等什麽, 快去把那頭也逮了呀!”

大隊長跟幾個幹部一出來就看向殷霜:

“小殷同志,你自己說吧,是不是有這回事?”

殷霜臉色一白, 眼神慌亂躲閃:

“沒, 我就是從山裏摘了一點野果子, 怕被人發現了, 就藏在了茅屋那邊, 李娟看錯了。”

殷霜這會兒被氣得肺都快要炸了,看李娟的眼神裏閃爍著濃濃的怨毒之色。

早知道這個草包來了靠山屯之後要壞她的事兒, 當初她就不應該婦人之仁,在火車上就應該多下幾包瀉藥,讓這個蠢貨直接竄稀拉死在火車上!

見殷霜睜著眼睛說瞎話, 李娟立馬就反駁道:

“她在撒謊!要真是野果子, 用得著藏嗎?我來這兒之後屯子裏的人都告訴我了,後面大山裏野果子秋天多得是, 只要願意,誰都可以進山去采!”

“我是回屯子裏喝水,正好看到她從山上下來,懷裏抱著個筐子,裏面有東西在動,我都聽到了,那個東西在吭哧吭哧叫喚,絕對是野豬錯不了!”

這話一出,眾人頓時一楞。

野豬不都是幾百斤的大塊頭嗎?用筐子裝,還抱著,就這個小殷知青的身板體格,她又不像小葉知青那麽厲害,能抱得動野豬?

葉青:我真是謝謝你!我只是能殺豬,但是我不是金剛芭比,抱不動幾百斤的野豬!

伍大隊長抓住了重點,他立馬就朝著殷霜眼神淩厲地瞪了過去:

“殷知青,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抓了一頭野豬崽子?”

殷霜呼吸一窒,低著頭根本不敢再開口說話。

她心沈沈往下墜,意識到今天這事兒怕是沒法善了了。

果然,一聽說殷霜抓的是野豬崽子,人群之中頓時一片嘩然。

伍大隊長臉色更是鐵得可怕,馬上就叫上人要去茅屋那邊查看情況。

一群人都顧不上吃什麽殺豬菜了,紛紛跟著往村尾那邊跑。

到了村尾那個之前趙麻子跟張寡婦偷晴的荒廢茅草屋跟前,眾人屋前屋後地找了一圈,並沒有發現李娟說的什麽筐子跟野豬崽子,還以為這事兒是李娟弄錯了呢。

沒想到這時候有一個村民忽然想起了什麽,提醒道:

“後屋有個地窖,應該是在地窖裏面!”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往後面去,坍塌到只剩下半面土磚墻的後屋裏面,有一個地窖被門板給壓著,把門板掀開後,地窖的入口就露了出來。

還沒下去呢,就有人聽到底下傳來野豬崽子的吭哧聲。

伍聰率先跳了下去,三兩下就將地窖裏藏著的野豬崽子給提溜了出來。

一只也就二三十斤左右的黑豬崽子,一邊掙紮一邊驚恐地看著面前這群兩腳獸。

確認李娟舉報的事並沒有弄錯,這下不光是大隊長,其他幾個幹部的臉都黑得不能看了。

伍永兵回過頭來就死死盯著殷霜:

“你是不是早上進的山?這野豬崽子,是你從哪兒抓來的?”

殷霜臉色緊繃著,被這麽多人盯著,她渾身僵硬頭皮發麻,哪兒還敢說實話。

還有人沒搞清楚狀況,不知道幾個生產隊幹部為什麽對殷霜逮了個野豬崽子這麽生氣。

但老知青裏面已經有人腦子轉過彎來了,出離憤怒般瞪視著殷霜:

“你不是說你身體不舒服今天請假不上工嗎?你不在家好好休息你跑去山裏面做什麽?你還搶了人家野豬的崽子,你是要害死人你知不知道?”

“你有沒有腦子啊,怎麽能這麽蠢這麽壞?你把人家的孩子偷偷帶下山,那些野豬能不沖下山來找?今天地裏面那麽多人在幹活,你一聲不響在背後搞這出!”

“你抓了豬崽子之後但凡給村裏人吱一聲,能讓大家多點防備,今天就不會鬧出這麽大的事兒,人李雲波也不會被野豬撞到差點連命都沒了!”

越罵那個知青就越是憤慨,看殷霜那眼神簡直跟發瘋了要吃人一樣,要不是被人拉著,只怕他就要撲過去將殷霜摁在地上暴揍了。

這個知青是李雲波的同鄉,叫譚勇,平時和李雲波基本上同進同出,兩人的感情不說很好,但最起碼關鍵時刻他是絕對不會在背後給李雲波捅刀子的人。

今天李雲波出了那個事兒,也是譚勇率先反應過來,心急火燎地去找老支書報信,如果送李雲波去醫院那會兒,大隊長不叫陶慶祥去醫院給李雲波當陪護的話,他肯定也會自告奮勇去照顧。

現在知道野豬下山不是意外,而是人為,譚勇能不情緒過激嗎?

不止是譚勇,其他知青在聽了譚勇的謾罵後,也終於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用仇視的目光瞪著殷霜。

他們又一次想起了上午那會兒被野豬支配的恐懼。

那野豬沖到地裏來的時候,可真是抱著要跟他們拼命的架勢,隨便把人一頂,李雲波一個大男人都被頂飛出去好幾米遠,那場景光想想都讓人後怕,晚上他們睡著了都可能要做噩夢。

葉青都要被這個劇情反轉給驚呆了。

她之前得到孟嘉提醒那會兒,還以為這個殷霜是要搞什麽名堂來害她呢?沒想到這姐純粹是自己饞了,竟然從山裏偷了頭野豬藏在了村尾。

這就讓葉青很不能理解了。

這殷霜不是原小說裏面的錦鯉女主嗎?怎麽在山裏抓野豬都能引發這麽大的連鎖反應?這女主的錦鯉運是不是有點走偏了,開始往衰神的方向發展了?

殷霜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

早上她起床的時候,就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如果她今天進山,絕對能從山裏帶回來好東西。

所以她就找了個借口請了假,趁著屯子裏沒人偷偷進了山,來靠山屯才幾天的她,其實根本沒進過長白山,也不知道山裏面到底有什麽在吸引她,她完全是憑著心裏面那個直覺的指引進去的,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一個山崖峭壁前,竟然真讓她發現四只小黑野豬崽子,個個都有二三十斤重。

殷霜一看到之後仿佛看到了烤乳豬在朝著她招手,她饞得口水當場就控制不住地下來了。

這麽多小豬崽子,加起來足足有上百斤的肉呢,她當然要想辦法都帶回去,但四只野豬崽她一個人根本搬不動,她進山的時候又只拿了一個筐子。

所以她就想了個辦法,把那四只小野豬崽子用繩子綁起來,然後找了個一個山洞,把其中的三只給藏進了山洞裏,剩下的那只裝進筐子裏背回了山下。

但她如今還住在社員趙國勝家裏呢,這小野豬崽子她也不敢帶回趙家,真要帶回去了,這野豬崽子肯定就得給趙家其他人一塊兒分著吃,攏共才二三十斤肉,估計其中起碼四分之三要讓趙家人吃了去,殷霜怎麽舍得?

所以她就盯上之前趙麻子偷晴的那個廢棄茅草屋了,自從趙麻子跟張寡婦偷晴被抓後,那廢棄茅草屋都成了村裏人避嫌的地方,大家覺得晦氣或者是害臊,總之非必要是沒人會上那邊去的。

所以她就準備把小野豬崽子先寄存在那個屋子裏,是直接把野豬嘎了烤全乳豬吃還是把野豬崽子養大了再殺,這個得看她之後的心情,總之她是這麽計劃的。

可她把第一頭野豬崽子藏到茅草屋之後,再準備上山時,才知道屯子裏亂了套了,山上有野豬群竄下來不說,還傷了人,有個知青甚至被弄成重傷直接被送進醫院去了。

殷霜也不傻,很快就聯想到了她偷回家的那頭野豬崽子,懷疑野豬是被她給引下山來的,她心下頓時一咯噔,也不敢再上山了,一方面怕自己抓野豬崽子的事兒被人給發現,另一方面,也怕她自己進山再撞上別的成年野豬。

這事兒她誰也不敢說,就這麽若無其事當做不知情,反正她今天請假在家沒去上工,不知道地裏面發生的事兒也正常,野豬下山傷人跟她有什麽關系?

但殷霜沒想到,她偷藏野豬的行為竟然被李娟看在眼裏,甚至還被李娟當著村裏這麽多人的面給爆了出來。

這會兒一群知青對殷霜恨之入骨,那個把李雲波推出去當擋箭牌的簡銘,更是把這個新來的女知青活剮了的心都有了。

老知青們並不都是那麽好糊弄的,雖然大家都說嘴上不怪罪簡銘,但是大家心裏對這事兒多少也起了心裏疙瘩,畢竟這事兒也就是李雲波不在他們才敢站著說話不腰疼,可如果今天換成被簡銘推出去的是他們自己,估計這些人個個都得暴跳起來弄死簡銘。

也是以,簡銘能明顯感覺到,自李雲波受重傷被送去醫院開始,其他那些老知青對他的態度都有些微妙,他說的話很明顯沒以前好使了。

這也就意味著,他這幾年辛辛苦苦在老知青群體中經營出來的好名聲,就在今天毀於一旦,而造成這一切的,僅僅只是因為幾頭野豬而已,這些野豬,恰巧是錦鯉女主偷豬崽引來的,簡銘能不恨透了這個罪魁禍首嗎?

相比起這些知青們的情緒波動,靠山屯這些村民們的反應就要真實多了,大家的著眼點都非常實際,率先想到的第一個事兒就是,李雲波受傷這事兒如果不是天災而是人禍,那是不是醫藥費就不用村裏掏了?不用村裏掏,那這筆支出就分攤不到大家夥兒頭上了呀。

“大隊長,那這事兒可就要好好說道說道了,野豬不是自己下山的,李知青住院開刀那些花銷,跟咱屯子可沒啥關系啊,這個錢我們可是不同意出的啊,必須得讓殷知青負責!”

“多少年了,還從沒碰上野豬這麽囂張大白天跑到山腳下來霍霍咱們莊稼還沖撞村民的事兒,這些野豬又不是活膩歪了,知道咱們有槍還上趕著沖上來送死?敢情人家其實是來找孩子的,這事兒咱們覺得晦氣,人家還覺得冤枉委屈呢,平白無故的孩子被偷就算了,下山來找還無辜葬送了五條命!”

“就是,殷知青害了人,掏錢給人治傷天經地義,沒道理這個責任分攤到我們這些無關人等頭上,如果您要這麽幹,我李翠花第一個不同意!”

“這事兒就算是鬧到公社鬧到縣裏去,我們都是這個話,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不是我們的鍋我們可不背!”

一群人七嘴八舌,同仇敵愾將槍口對準了殷霜。

殷霜這會兒臉色的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氣得邊哭邊喊道:

“我承認是我把野豬崽子帶下山來的,可我帶下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會引來野豬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說了,誰就能肯定那些野豬是下山來找孩子的,沒準人家就是在山裏餓著了,下山來覓食的呢?這屎盆子憑什麽就扣在我頭上了?”

可殷霜這番狡辯根本沒什麽說服力。

現在可是秋天,正是山裏各種野果子野山珍最多的時候,也是野生動物們頻繁進食快速貼秋膘的時候,說這時候的野豬在山裏面能餓著,這不是在扯犢子嗎?

那邊趙國勝都是一陣後怕,得虧這個女知青沒把野豬崽子帶回他家去,不讓以他家那蠢婆娘的腦子,絕對會第一時間把那野豬崽子殺了藏起來,真要是這樣,沒準那女知青就得推卸責任,說野豬崽子是他們家偷的了,那這口黑鍋就得他們一家子來背了。

想到平白無故可能就得賠上百塊的醫藥費,趙國勝就是一陣心驚後怕,看這個住在自家的城裏知青都充滿了畏懼之色。

他覺得,晚上他怕是得去單獨找大隊長聊聊了,讓知青上他家來借住可以,但是能不能換個省心點的,比如像葉青葉知青那樣的,這個殷霜,還是上別家去吧,他家可供不起這樣的大佛。

殷霜哭哭啼啼的不管用,大隊長幹脆就在曬谷場上當眾開會商議,然後由屯子裏的村民以及新老知青們投票表決,最後超九成的人舉手讚同這個醫藥費由殷霜承擔,如果殷霜不願意掏錢的話,那就用她以後的工分來抵扣。

這個結果讓殷霜當場就崩潰地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仇恨的眼神掃過這個屯子裏的所有人。

葉青心下不由得皺眉。

這殷霜,該不會是心態崩盤,把整個屯子裏的人都給恨上了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啊。

不是她心理陰暗多想,主要是她看過原小說,這個錦鯉女主有些邪性,她那歐皇體質可不是假的,想什麽都能歐氣爆棚心想事成,萬一這個女人心裏怨氣沖天當場黑化,就想要讓全屯子的人都嘎了呢?

葉青越想越覺得情況不太妙,總覺得這個殷霜後面可能要出大招,這讓葉青的警戒線瞬間拉到了最高,覺得接下來一定要提高對這個殷霜的防範,避免這個女人發起瘋來波及到她這個無辜路人甲的身上。

好好的吃殺豬菜慶功宴,楞是被殷霜給攪合得大家都沒了興致,葉青看大隊長臉色不好看,也不想繼續在曬谷場感受這些幹部們的低氣壓了,把殺豬菜給裝回飯盒裏,就叫上鄒阿婆趕緊回家去,這種氛圍下她怕這飯吃下去要消化不良。

這個時候,葉青甚至包括整個屯子裏的人都還不知道,殷霜將三只野豬藏在山上的洞穴裏的事兒給隱瞞了,幾個幹部們只當殷霜進山就偷了一只野豬幼崽,在商討過後,決定把這只野豬崽子跟豬圈裏的家豬一塊兒養,看看能不能養得活。

葉青晚上開始覆盤今天白天的事兒,一方面,她知道今天在縣醫院那麽高調,肯定是不妥的,但有她給的那個老同志的電話在,醫院那邊肯定是不會也不敢去大張旗鼓地調查她,但是老同志那邊後續肯定會來了解情況,如果知道了她給李雲波主刀手術的事兒,說不準就要對她的來歷起疑了。

所以必須得想一個合理的理由,給那位老同志一個交待。

另一方面,通過今天這件事,她也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如果搞衛生站的話,她缺是不光是各類藥物,還缺一套趁手的手術刀,不然像今天這樣的情況,有飛針有異能的情況下,完全不用跑那麽遠去縣裏,在屯子裏她就能解決。

不過,這個在屯子裏就動手術的前提,是她把那位老同志安撫妥當,對她掌握的那一手醫術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的情況下。

不然,她覺得她很快就要被情報科的人給盯上了。

正好,她今天才從顧嬸子的口中知道,公社那邊是有電話的,看樣子她明天得上公社那邊去一趟,給那個老同志打個電話,不管她想出來的理由能不能把人給說服了,她這拉虎皮扯大旗,把人家給拎出來嚇唬人,總不能利用完了連個基本的謝謝都沒有吧。

晚上睡了一覺,葉青頭一回做了噩夢,夢見十幾輛軍車壓進靠山屯,把她住的房子團團圍住,一群荷槍實彈的綠軍裝舉著大家夥對準了她,而穿著中山裝一臉嚴肅的老同志,就站在正中間的軍卡上,開著用喇叭在院子裏喊讓她坦白從寬放棄抵抗,不把異能給交出來,就讓她嘗嘗熱武器是什麽滋味兒。

葉青嚇得魂都快要出竅了,猛地一睜開眼睛,見自己還好好地躺在鄒阿婆家床上,外面天空已經露出了魚肚白,身後的林子裏隱隱還能傳來鳥叫,一切都是如此的安靜祥和,歲月靜好,她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心裏面罵罵咧咧了幾句後,爬起床又是嶄新的一天。

早上葉青又去找大隊長請假,理由她倒是沒藏著掖著,只說昨天縣醫院院長之所以願意給她開後門,是因為她狐假虎威,借了一位長輩的名頭用了一下。

所以她得去公社打個電話跟對方做個說明,不然怕那位長輩會多想。

昨天在縣醫院的事兒伍大隊長肯定是看在眼裏的,他雖然不清楚葉青口中的這位長輩到底是誰,但能讓縣醫院大開綠燈,足以說明對方的來頭不一般。

伍大隊長又不是傻子,葉青有這麽厲害的人脈關系網,維系好了對他們整個靠山屯都是有好處的,說不定哪一天就有用得上的時候呢?

所以葉青說要請假,這位大隊長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又要走好幾公裏的路,葉青不免替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兒擔憂,她是真不想走路啊,可沒辦法,她這具身體實在是太矮了,就算大隊長家有二八大杠,她也駕馭不了,那玩意兒太大了,腿太短了她夠不著。

一臉怨念地去公社,一路上葉青都在想,她得想辦法弄張自行車票,回頭一定得找機會去縣裏或者省城買一輛女士自行車,在這地廣人稀的北大荒,缺少交通工具真的太難了,上個公社去了鎮上都費勁兒。

到了紅旗公社,葉青帶著大隊長開的證明就進去找人問打電話的事兒,但可能是因為她長得太稚氣,又面生,加上操著一口南方口音,公社裏面好幾個幹事不是在嗑著瓜子閑聊,就是在喝著茶看著報紙,但楞是沒人搭理她。

嘿我這暴脾氣!

葉青被這些辦事員的冷漠姿態給氣得夠嗆,她這走好幾公裏路來到看著這公社,腿都快要廢了,這些人竟然就是這個態度?

看著辦公樓門口掛著的“為人民服務”五個大字,葉青只覺得諷刺。

這幫人這麽有恃無恐,不會真以為她沒辦法治他們了吧?

她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一個幹事桌子上的紅保書山,忽然想起來到這個世界後她這段時間瘋狂惡補的紅色語錄,靈機一動,一個損招兒頓時就從腦子裏冒了出來。

無視我是吧?OK,那今兒個我就讓你們嘗嘗踢到鐵板是什麽滋味兒!

於是葉青也不找這些人浪費唇舌了,她就徑直走到了大門口,擡著頭梗著脖子開始了她的表演: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還重;替法西斯賣力,替剝削人民和壓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鴻毛還輕……”

“因為我們是為人民服務的,所以,我們如果有缺點,就不怕別人批評指。不管是什麽人,誰向我們指出都行……”

葉青把聲音分貝提到最高,站在臺階前就猶如站在一個世界大舞臺上一樣,越背越是熟練流利,越背越是抑揚頓挫慷慨激昂,把一大早上公社來辦事的村民都給吸引過來了。

本來公社裏面那幾個幹事看到葉青莫名其妙地就站在門口背語錄,還有些不以為然,甚至有幾個還眼神對視交頭接耳,看葉青的眼神就跟看神經病差不多。

然而,隨著門外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不少不明就裏的民眾開始詢問發生了什麽事兒。

有幾個社員恰好跟葉青一塊兒進去辦事的,剛剛也跟葉青一樣遭受了同樣的冷遇,這會兒見圍觀者越來越多,馬上就給旁邊的人解釋緣由。

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公社這邊聚集的人群就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公社裏面看了過來,大家的目光都匯聚在那幾個眼高於頂態度傲慢的公社辦事員身上。

這些民眾的眼神裏面各種情緒交織,有憤慨有譴責有積怨已久的幸災樂禍,總之,也就是眨眼間的功夫,這些幹事成為了葉青背誦的這片領袖文章裏壓迫人民剝削人民的法西斯大反派。

這時候,那幾位幹事才意識到事態不妙,一個個哪還顧得上嗑瓜子看報紙啊,趕緊把外頭這個祖宗給請進來再說吧!

可這時候,再想把人請進去談何容易?葉青就跟個犟種一樣,非得在外頭把這篇文章背完了不可。

“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我們還要和全國大多數人民走這一條路……”

那幾個幹事越聽臉色越是煞白,嚇得眼神惶恐手足無措,都不是傻子,能不知道葉青這波操作是在陰陽怪氣內涵他們麽?

有膽子小的女幹事眼眶泛紅,差點就要當場哭出來了,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小汽車停在了公社門口,從裏面下來了幾個人,看到門口聚集了這麽多人,頓時臉色一沈,走上前沈聲問道:

“怎麽回事?”

那幾個幹事一看到來人,頓時如同見到了救星,立馬就迎了上來:

“書記,您可算是回來了。”

幾個幹事意識到他們這次惹到硬茬子了,趕緊給書記反映情況。

等聽到這幾個幹事把情況描述完,這位書記氣得火蹭蹭蹭就上來了,當場破口大罵:

“你們是沒腦子嗎?人家拿著證明來打電話,說明人家是為的公事,你們憑什麽卡著人家不讓她打?仗著進了公社,就瞧不起普通農民了?才當上幹部幾天啊,就尾巴翹到天上,飄得連自己是誰都忘了,這工作你們還能不能幹,不能幹就給老子趕緊卷鋪蓋滾蛋!”

公社書記是真沒想到,才去縣裏接兩個記者的功夫呢,留下來的這幫王八犢子就給他捅這麽大個簍子,這是要幹什麽,想走資本主義反動派這條路啊?

書記恨恨地伸出手指點了點這些不知所謂的辦事員,趕緊走上前去給葉青道歉。

誰成想還沒把這個不知道哪裏來的小丫頭給安撫好呢,就感覺側面鎂光燈一閃,從那小汽車裏走下來一位女士,手裏舉著個相機就興沖沖地對著他還有葉青拍照呢。

公社書記心下頓時一咯噔,這才想起來,他這次去縣裏,是為了接兩位記者下鄉做采訪的,現在舉著相機拍照的,正是來自薊城報社的新新聞采訪記者!

那女記者拍了公社書記跟葉青當面道歉的照片還不算,又朝著圍觀的人群又拍了一張,甚至還把紅旗公社大門口掛的牌匾也拍了進去。

拍完後,這位女記者放下手裏的相機就沖著葉青鼓掌叫好,並大聲讚揚道:

“小姑娘,你做得對!這一段演講稿背得鏗鏘有力,非常應景!咱就應該這樣,大大方方不卑不亢,咱們農民行得正坐得端,何須屈尊畏強權?”

“領袖的話還猶言在耳呢,這幫人就已經把他們為人民服務的初心和宗旨給忘得一幹二凈了,幾個小小的公社幹事就可以瞧不起廣大人民群眾,這不是在開歷史和思想倒車嗎?”

“我已經把照片都拍下來了,像這樣的基層幹事,全國也不知道有多少,就應該抓幾個典型出來,登報曝光出來,讓老百姓們都好好看一看這些人醜陋的嘴臉,給全國的公社辦事員都敲一敲警鐘!”

說著,那位女記者徑直走到了葉青跟前,把她脖子上掛著的記者證取下來遞給葉青看,面帶和煦微笑問道:

“我叫杭廷芳,是薊城報社的記者,小同志你是哪個生產大隊的啊?方便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葉青:……哦吼,完蛋了,裝十三不小心開大,事態貌似有些不受控制了。

葉青這會兒真有點蒙了。

低頭看了看這位女記者的工作牌,她臉上表情都僵了,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來,楞是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了。

不就是一時頑皮勁兒起來了,想搞一波騷操作嚇嚇人而已,誰知道居然把報社記者給引來了。

就紅旗公社這犄角旮旯溝,誰能想得到竟然還有記者出沒啊?

關鍵是,這年頭的記者可惹不得,這可是喉舌啊,一根筆桿子懟天懟地,嚴重的甚至能殺人的!

今天這事兒真要是登報,那可就不是簡單的挨幾句批評那麽簡單了,這整個紅旗公社不知道多少人要倒大黴,怕是眼前這個公社書記屁股底下的位置都要坐不穩了。

葉青只是想給那幾個不靠譜的辦事員長長記性,可沒想過要跟整個紅旗公社結仇啊。

一想到這事兒可能會引發的連鎖反應,葉青冷汗都要下來了,所以她現在落跑的話還來得及嗎?

那邊那位公社書記在聽到記者這話後,也急得快哭了。

他沒想到這位從薊城來的記者這麽刁鉆,一上來就拍照,還直接慷慨陳詞,竟是要當場就把這件事的基調給定下來一樣。

這要真如這個記者所說,今天這事兒登上報紙,那他們紅旗公社可就要全國揚名了,在場的這些幹事包括他都得玩完。

“杭記者,你聽我說,今天這事兒確實是這些小辦事員做得不對,他們服務不周怠慢了這位小同志,我讓他們給小同志道歉!”

“要是還不滿意,我讓他們寫檢查做深刻的檢討都成。”

“但是登報這個事兒,能不能請您三思,放過這些辦事員一馬?”

“您放心,他們一定會記住這個教訓,以後再也不敢再犯這樣的錯了……”

公社書記姿態放得極低,苦巴著一張臉就差沒給這位女記者跪下了。

葉青見狀,也趕緊應道:“記者同志,您誤會了,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最近剛把這篇文章背熟,就想檢驗一下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把內容都記住了,書記您看看我剛剛沒背錯吧?”

這位書記倒是也挺上道的,給個臺階立馬就順著下:

“好好好,背得非常好,聲情並茂激情澎湃,年輕人就應該像你這樣活力四射,咱們這個時代才有希望!”

見這兩人如臨大敵,一副天都要塌下來的架勢,杭廷芳“噗嗤”一笑,樂呵呵道:

“瞧你們,這麽緊張幹嘛?我就是開玩笑的,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就這麽點小事兒,可不值當我們報社大張旗鼓地給版面。”

“不過人家小姑娘願意不計較,書記您這邊可不能不當回事,該批評的還是要批評,‘心系群眾魚得水,背離群眾樹斷根’,人民群眾的聲音不能漠視,增強你們的服務意識,才能成為讓國家放心、讓群眾滿意的好公仆啊。”

這位記者臉上笑得格外和煦,但她這番話,還是讓書記心下一緊。

知道這位記者是在敲打他,書記哪兒還敢疏忽大意,立馬就讓公社這幫辦事員給葉青誠懇道歉,然後又親自帶著葉青進辦公室那邊打電話。

有那位女記者幫忙撐腰,其他那些辦事員哪兒還敢給葉青臉色看啊,一個個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都老老實實地給外頭那些村民辦事,生怕再出什麽差錯讓這位女記者抓到他們的小辮子。

葉青那邊照著老同志的電話打了過去,轉接了好幾次才終於撥通,但很遺憾的是,那邊電話倒是有人接了,但接電話的應該是值班人員,在她自報家門後,那邊告訴她,老同志接下來這幾天都不在,去薊城開會去了。

得,白來一趟,葉青也沒轍了,只能讓值班人員代為轉達:

“那麻煩您幫我跟老爺子說一聲,就說手術很成功,醫院的事兒很謝謝他老人家幫忙!等老爺子回來了之後,我還會再打過來的!”

那邊很快掛斷了電話,葉青卻有些意興闌珊。

昨晚上她為了這個事兒甚至做了一晚上的噩夢,今天一大早又不辭辛苦地走路來公社打這個電話,甚至還橫生了波折,把記者都給炸出來了。

可費了這麽大的勁兒,卻沒找到老同志本人,這讓葉青有點垂頭喪氣,總覺得這只靴子遲遲沒能落下,她的心情就有點忐忑難安。

可不管安不安的,手術她都已經做了,當時情況緊急,她如果不出手,李雲波只怕就要掛了,要是這樣她怕是更加良心難安。

這麽一想,葉青就覺得好像也沒啥好後悔和恐慌的了,她做事向來從心,不念過往不負當下不懼將來,這才是她的行事準則。

收拾好心情,她就往公社外面走。

公社書記看葉青出來後,也沒再多問,笑瞇瞇地把人給送走,這才松了一口氣。

葉青出了公社後就要往鎮上走,她可還沒忘記昨天跟那位郵局大姐徐嫻珍的約定呢,公社這邊離鎮上近,既然都來了,未免夜長夢多,她幹脆去鎮上把她定下的那本集郵冊拿到手再說。

結果她這邊才走了沒多遠,就聽到了爭吵聲。

“咋就跟你講不通了呢?你是聾了還是聽不懂人話啊,他這是骨折了,得上縣裏去拍片子,讓醫生打石膏固定,這個我治不了!”

一個年輕的白大褂生氣地罵道。

“醫生求求你再給孩子看看吧,開點藥也行,縣裏的醫院我沒去過,我不會看路牌啊——”

一位大嬸還在那兒哀求,誰知道下一秒就被那個醫生一把給推了出來,那大嬸抱著孩子呢,一時不察往後幾個趔趄。

要不是葉青反應快拉了一把,只怕大嬸跟孩子都得跌倒在地上。

那白大褂可一點沒覺得自己有問題,冷哼了一聲一把就將門給關上了。

葉青這才看到,那門上掛著個牌子呢,上面就寫著“紅旗公社衛生站”幾個字。

得,葉青知道了,這就是伍大隊長口中那個屁本事沒有脾氣倒是不小的關系戶!

這麽囂張,難怪搞得周圍幾個生產大隊的農民們怨聲載道,一肚子的火氣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時代的特色,葉青今天算是見識了,這公社裏頭的人,一個兩個的,都牛氣哄哄得很,誰都不放在眼裏。

“大娘,您沒事兒吧?”

葉青把人扶起來後,趕緊問道。

老大娘搖了搖頭,率先去查看的,就是她懷裏抱著的小孫子。

孩子才不到兩歲,瘦津津的,但其中一個胳膊肘那兒,腫得跟個白蘿蔔似的,一看就不正常。

老大娘趕緊給葉青道謝,知道衛生站這邊沒希望後,她面上露出了倉惶茫然之色,顯然也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人幫忙了。

葉青一看這個情況,忙伸出手來摸了這個孩子的胳膊肘一把。

這一摸,她就笑道:

“嬸子,別怕,孩子沒骨折,就是脫臼了,關節囊撕裂加上韌帶軟組織損傷,所以才會腫成這樣。”

“您要是信得過我,就讓我給您孫子看看,您看成不?”

那個大娘一楞,將信將疑地打量葉青:

“這……姑娘你行嗎?”

葉青笑瞇瞇地從自己的挎包裏掏出了銀針:

“我也是醫生,您看,這就是我吃飯的家夥什呢,要是不行我能隨身帶著這玩意兒嗎?”

說著,葉青就讓大娘把孩子交給她,也不知道葉青怎麽哄的,總之孩子竟然也沒哭,就任由她把玩著那個腫成包子的手臂,然後趁著孩子不備,葉青猛地一拉孩子手肘,就聽得哢擦一聲響,那手臂竟然就重新歸位了。

那大娘都給嚇了一跳,緊張地就來查看情況。

葉青笑瞇瞇寬慰大娘:“沒事兒,就是正正骨,一點也不痛,您看孩子都沒哭呢。”

一邊說,葉青一邊就拿出了幾根銀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紮在了小男孩的手肘關節周圍。

她這邊給孩子治病太過專註,壓根沒註意到,不遠處有個人從她走出公社開始就在悄無聲息地跟著她,在她蹲下來給小男孩紮針開始,更是一步步慢慢朝著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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